除成都有荔枝外，蜀地东部的忠州（今四川忠县），纬度和成都差不多，也种有很多荔枝。与张籍同时的中唐诗人白居易在做忠州刺史时，曾写有《种荔枝》一首：

种荔枝

白居易

红颗珍珠诚可爱，白须太守亦何痴。

十年结子知谁在，自向庭中种荔枝。

诗的意思是：熟透的荔枝像红珍珠一样真是可爱，我这个白胡子太守也真傻。十几年以后荔枝树结果时有谁在这里呢！可我不管这些，还是在院子里亲自种下荔枝小苗。

由这首诗可知当年忠州的荔枝又多又兴旺，使白居易这个地方长官也发了兴致，亲自在庭院中种起荔枝来。

到北宋时天气转寒，荔枝只能生长在成都南六十公里的眉山以南。到南宋时进一步变冷，眉山已无荔枝，要到它南面六十公里的乐山及更南的宜宾、泸州才能种植。南宋诗人陆游在《老学庵笔记》一书中认为，南宋时连眉山都没有荔枝，张籍在《成都曲》中写成都有荔枝是不可信的，认为张籍根本没到过成都而凭空想象。可是除张籍外，还有白居易在忠州写的不少荔枝诗，可以证明唐代在成都这种纬度附近可以生长荔枝。陆游的记载，倒为我们提供了另一个实际资料，即南宋时眉山已不能生长荔枝了，证明南宋时气候进一步变冷。在现代，四川眉山又生长有荔枝，说明现代气候虽比唐代冷，但比南宋要温暖。

在唐代，荔枝产地离长安最近的是涪州（今四川涪陵），其次是成都、眉山、戎州和泸州一带。杨贵妃要吃新鲜荔枝，唐玄宗一声令下，下属当然要想一切办法尽快送到。唐代交通工具最快的是马。于是利用当时传递公文和军事情报的驿站，站上备快马，送荔枝的差人骑马日夜飞奔，到驿站后立即换马（或人马同时换)，像接力赛跑一样向长安飞驰。

晚唐诗人杜牧，在他写的三首《过华清宫》第一首中，就讽刺了这件事：

过华清宫（其一）

杜牧

长安回望绣成堆，山顶千门次第开。

一骑红尘妃子笑，无人知是荔枝来。

诗的意思是：从长安回望骊山华清宫，只见宫殿、花木、苍翠山色，宛如一堆锦绣。骊山上的宫门逐层地打开。远处一骑卷起红尘的快马朝着华清宫飞驰而来，杨贵妃在宫里遥遥望见，高兴地笑了。她知道这是送荔枝的来了，百姓们看见这跑得火急的驿马，还以为是传送重要公文或军事情报呢。

杜牧的这首《过华清宫》，千古以来脍炙人口，是难得的好诗。可也有人评论说，诗虽然好，可不符合事实。因为根据历史记载，唐玄宗每年十月初带着杨贵妃到华清宫避寒，至次年春天即回到长安城内的兴庆宫中。荔枝是在盛夏农历六月成熟，可这段时间唐玄宗和杨贵妃根本不在华清宫，不可能发生“一骑红尘妃子笑”的事情。不过，写诗并不是刻板的纪实，根据艺术上的须要，允许作时间和空间上的变换，这首《过华清宫》看来正是这样做的。

唐代荔枝产地涪州，距长安约六七百公里，眉山则更远些，约一千公里。用快马日夜接力飞奔传送，如果每昼夜能跑三百公里，送到长安快则两天，长则三天，荔枝虽不如刚采下的好，但还基本保持新鲜。当然，这只有皇帝和杨贵妃等人才能吃到，至于一般中小官吏所能见到尝到的荔枝，则因为运输缓慢费时，到长安时已开始变味了。

唐代宗大历元年（公元766年），诗人杜甫因避安史之乱而旅居夔州（今四川奉节），在这里诗人写了一组七绝《解闷十二首》，其中的最后四首，都谈的有关向长安进贡荔枝的情况。

解闷十二首（选三）

杜甫

（九）

先帝贵妃今寂寞，荔枝还复入长安。

炎方每续朱樱献，玉座应悲白露团。

（十）

忆过泸戎摘荔枝，青峰隐映石透迤。

京中旧见无颜色，红颗酸甜只自知。

（十二）

侧生野岸及江浦，不熟丹宫满玉壶。

云壑布衣鲐背死，劳人害马翠眉须。

诗（九）的意思是：已经逝去的玄宗皇帝和杨贵妃如今寂寞地躺在陵墓中了，可荔枝仍旧年年向长安进贡。每年初夏用樱桃祭祀玄宗皇帝之后，接着又献上南方进贡的荔枝，玄宗皇帝的在天之灵见到这荔枝想起往事，也会悲伤得不停地掉泪的（杨贵妃和唐玄宗，都在被迫的情况下悲惨地死去）。

由上诗可知，到了唐代宗大历元年，虽然杨贵妃已死去十年，唐玄宗也已去世，可朝廷仍旧借口祭祀玄宗，而要求继续进贡荔枝。当然，实际的享用者已换成唐玄宗的孙子唐代宗，以及他的宠妃和亲信了。

杜甫在写《解闷十二首》的前一年，即公元765年，曾经过戎州（今四川宜宾），当时写有五律《宴戎州杨使君东楼》，诗中有句“轻红擘荔枝”，说明在宴席上曾品尝戎州出产的荔枝。上面的诗（十）是回忆这次的欢宴，将它与当年在长安所吃的荔枝作比较。诗的意思是：回想起去年经过泸州（今四川泸县）和戎州时，与友人们欢宴一起品尝了鲜荔枝。当地青翠的山峰隐映山石连绵，景色多么优美。过去在长安时所见的荔枝，颜色早都变了，至于味道怎样，吃荔枝的人自己心里是明白的。

诗（十二）是杜甫批评唐玄宗为了使杨贵妃能吃到鲜荔枝而不惜一切代价，可是却不重视选择治国的人才。诗的意思是：荔枝树生长在南方的田野和江边，皇宫内苑没有它，可进贡来的荔枝却装满了皇宫中的玉壶。为了美人杨贵妃的需要，不惜为了送荔枝跑得人劳马死，可国家需要的人才却得不到任用，听凭他们穷困老死在山沟中。

诗中的“鲐（音台）”，为一种海鱼。“鲐背”指老年人皮肤松弛，背部长斑好似鲐鱼的脊皮，诗中用以借指老年人。

为了遵从皇帝的旨意，荔枝要尽快送到长安，路途上真是十万火急，每年人和马累死的、摔死的及被毒蛇猛兽伤害的不计其数。在杨贵妃之后三百多年，北宋诗人苏轼在他的一首七言古诗《荔枝叹》中，描写了这种情况。

荔枝叹（摘录）

苏轼

十里一置飞尘灰，五里一堠兵火催，

颠坑仆谷相枕藉，知是荔枝龙眼来。

飞车跨山鹘横海，风枝露叶如新采，

宫中美人一破颜，惊尘溅血流千载。

永元荔枝来交州，天宝岁贡取之涪，

至今欲食林甫肉，无人举觞酹伯游。

这段摘录诗的意思是：传送荔枝的驿马在十万火急中奔驰，卷起了大量的尘土。驿站是十里、五里就一个，虽然人马换得这样勤，可是劳累而死的人马仍是那样多，它们的尸体重叠着填满了沟谷。这都是为了传送荔枝和龙眼啊!急速的传送像是飞车越山，又像是老鹰过海。送到皇宫的荔枝还是那样的新鲜，带着有露水的枝叶就像新从树上采下的一样。自从汉和帝永元时（公元1世纪）从广东进贡荔枝，一直到唐玄宗天宝时又由涪州（今四川涪陵）每年进贡荔枝，在快马飞驰的黄尘中，传送荔枝的人马流了多少鲜血，无非是博得皇宫中杨贵妃这样的美人一笑罢了。至今人们都想吃李林甫的肉，可是却没有人高举酒杯纪念唐伯游啊!

诗的最后两句是说唐玄宗时政治败坏在奸相李林甫的手中，因此产生了以后贡荔枝这一类弊政，所以老百姓都恨不得要吃他的肉，而汉和帝永元时广东贡荔枝，传送的人马死者无数，一个低级官员唐伯游向汉和帝上书说明情况，和帝下令免贡，可现在人们却把唐伯游的功绩忘了。

虽然唐代在今广东、福建和四川都有荔枝，但从品种看，四川产的大多是早熟种，质量差，果肉薄而酸，即使是最佳者，也只相当于福建的下等品种。福建在当时最有名的荔枝品种，大约是“陈紫”。南宋诗人范成大在经过涪州时，写有七绝《妃子园》一首，曾谈到陈紫。

妃子园

范成大

露叶风枝驿骑传，华清天上一嫣然。

当时若识陈家紫，何处蛮村更有园。

诗中说：枝叶带有露水的鲜荔枝在用驿马飞速传送，杨贵妃在华清宫中见到后微微一笑。当时如果她知道闽地（今福建）的名荔陈家紫，那涪州这些专为进贡的荔枝园早就不存在了。

在福建莆田县城内原宋氏宗祠院内，现在还有着一棵可能在唐玄宗时种植的荔枝树。它大约有一千一百多至一千三百岁了，现在仍长得非常茂盛，年年开花结果。据研究，这株古老荔枝树的品种是由陈紫培育出的宋家香。1977年7月，曾将此树新结的荔枝请有关人员品尝。一致认为果形端正，果壳薄而脆，比其他陈紫荔枝肉厚，甜度适中，香味更浓郁。一千多年以来，福建有两次因气候严寒而全部荔枝树都冻死，一次在公元1110年，一次在1178年。现存的这株老树是能抵挡当时严寒幸存下的极少数荔枝树之一。

现在，这棵珍贵的古树已宣布为文物而加以特殊保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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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王署《唐诗故事》

编辑：赵慧敏

校对：新闻中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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